纵观豆瓣恶评,大多聚焦于这两点:
1. 拿着低俗当搞笑,拿着弱智当有趣。“口水尿屁鼻涕,胡渣胖大汉是娘娘腔,哪吒母亲嗓门河东狮 ,申公豹结巴,太乙真人是胖子所以他的坐骑根据主人量身定制变成了一头肥猪。”网络段子老套,“指纹解锁、游乐场之类的舔当代科技”。
2. “去掉「割肉还父,剔骨还母」就等于放弃深度”。“把哪吒变成了父慈子孝的故事的可笑度200%”。
第一点见仁见智,顺应市场就有可能存在这些元素,但大多都无关痛痒,商业动画,做这么苦这么穷,总还是要赚钱的。相比开心麻花之流,这个真的好太多了。
第二点就不大苟同。电影《哪吒》让我产生要去二刷的冲动正是因为他剧作上的创新与内核深度的新呈现。
有人拿《哪吒闹海》来做比较,同样的原著,新《哪吒》的理解丝毫不输。批判了封神演义本身,批判王道正统的逻辑。哪吒必定是焦虑的,因为那个天命本身就是就是先犯“一千七百杀戒”,再“辅姜子牙而灭成汤”。这个天命本身就亦正亦邪。《哪吒闹海》中也有对原著的改编,龙族就是哪吒的对立面,吃童男童女,是恶本身,于是小哪吒对龙族的扒皮抽筋都是合理的,老版实际上是对哪吒善恶对立的简化。但新《哪吒》的对立面做的很好,是周遭的偏见,是天命,是自己,多层次多内容。而龙族的形象在新版里很立体不刻板。
还有一种观点,说如果抛开神话改编,单看这个故事,的确,它可能只是个普通的商业动画故事,不出圈,走不出国际化。但其实这是混淆概念了,IP改编和原创故事,是两大方向,IP改编重要的是文本影像化的程度,如何理解文本又如何传递自己的话语。
有人说,这个哪吒不是剔骨还肉的哪吒,这个李靖也不是昏聩的李靖,这个龙王也没有兴风作浪,这个敖丙也没有被剥皮抽筋,没劲,乱改。
那就对了,这部新《哪吒》的姿态和内容统一,就是打破刻板印象来的!
▶ 《封神演义》中的哪吒
说这么多不如先回顾下《封神演义》中的原著内容——
哪吒横空出世在《封神演义》里对应的实际上是三回的内容:
“第十二回 陈塘关哪吒出世”,“第十三回 太乙真人收石矶”,“第十四回 哪吒现莲花化身”
原著的情节点如下:
哪吒7岁洗澡闹海屠龙,天宫隐身殴打龙王,削肉救双亲。
化为魂魄翠屏山显圣,百姓敬仰李靖毁庙,二次莲藕身出世,父子弟兄反目。
太乙真人借天尊磨他杀性,道人将金塔予李靖,治哪吒以认父之情。
重回原著看哪吒,这其实也就是中国的俄狄浦斯情结故事,原著的侧重点是在化为莲身后的与父对抗。哪吒的故事内核和孙悟空一样,出生、叛逆、被镇压、重生。所以,那些有着反抗父权期待的观众,你其实可以再看一遍《大圣归来》。
另外大家争议很大的关于“剔骨肉还父母”,在原著里不过是太乙真人教给哪吒救父母的招数,贴上著让大家感受下,哪吒是孝还是不孝,当然小时候看的陈浩民那版是不孝的:
当哪吒听到四海龙君抓了他父母——
哪吒听得此言,满眼垂泪,恳求真人曰:“望师父慈悲弟子一双父母。子作灾殃,遗累父母,其心何安。”道罢,放声大哭。真人见哪吒如此,乃附耳曰:“……如此如此。可救你父母之厄。”
哪吒回到陈塘关——
哪吒厉声叫曰:“'一人行事一人当’,我打死敖丙、李艮,我当偿命,岂有子连累父母之理!”乃对敖光曰:“我一身非轻,乃灵珠子是也,奉玉虚符命,应运下世。我今日剖腹、剜肠、剔骨肉,还于父母,不累双亲。你们意下如何?如若不肯,我同你齐到灵霄殿见天王,我自有话说。”敖光听见此言:“也罢,你既如此,救你父母,也有孝名。”四龙王便放了李靖夫妇。哪吒便右手提剑,先去一臂膊,后自剖其腹。剜肠剔骨,散了七魄三魂,一命归泉。
▶ 哪吒和敖丙
电影《哪吒》进行了前无古人的改编,很多人说李靖和哪吒的关系变成了“父慈子孝”,毁IP。而我以为,电影的侧重点不在于“父与子”,电影把小哪吒的年龄从原著7岁降为3岁,其实还没到佛洛依德“弑父”的阶段,而是往前推,即:拉康的“镜像阶段”,“自我”与“命运”(他者)的冲突。
先从一个可爱的小情节“踢毽子”说起,毕竟三岁只要陪着踢毽子就满足了。“毽子”不仅承载了哪吒的感情叙事,还是个可作精神分析的关键道具(类似弗洛伊德的“力比多”),我们以此来划分阶段看:
第一次正是和母亲踢毽子,而父亲在这阶段是缺失的(在天宫呢);第二次是和敖丙发生了“镜像阶段”(拉康)的冲突与和解——电影侧重的正是这一阶段;第三次是在遭遇天劫之际,哪吒对父亲说的一句“没有机会和你踢上一次毽子”,父子矛盾弱化。
我是真的好奇,导演是怎么想出来要把哪吒一分为二的呢?弗洛伊德的“弑父”已经不够用了,但用拉康的那套来套,就一切明了了。
导演用“☯️双生子”的概念极好地完成了“镜像”的设置。哪吒与敖丙,在原著中前者是陈塘关李靖的第三子,后者是龙王的三太子。类似的组合可以想到《恶魔人》里的不动明和飞鸟了,前者是有着柔软心肠的恶魔,后者是堕落天使撒旦;还有《火影忍者》里的鸣人和佐助,前者体内封印着九尾狐,后者承担着家族复仇后投靠了大蛇丸。
为什么要这么改,看了原著可能会理解导演的用意,因为哪吒作为“灵珠转世”太特殊了,他的善恶混沌在现代逻辑里很难呈现和让观众认同。他性本善,他带着命运感而来:“哪吒乃灵珠子下世,辅姜子牙而灭成汤,奉的是元始掌教符命。”,“剔骨肉”也是为救父母;他性本恶,有杀性,自带“一千七百杀戒”。一个是有着人身的哪吒,一个是灵珠转世的哪吒;他有两个“父亲”,一个是人伦代表李靖,一个是命理代表太乙真人。
来看看电影里哪吒这个“顽童”是怎么养成的。小哪吒起初纯真无邪,将社会大众口中的“妖魔”形象归为自己,然后吸收了父母口中的“灵珠转世”形象,又吸收了申公豹的“魔丸”形象,最后与真正的灵珠大战并完成了人格的统一。人的本质,正是他社会关系的总和。拉康说,人将互为他者。电影首先是哪吒这条线给梳理清楚和化繁为简了。
同时,加强了龙族和敖丙的这条线。敖丙同样也遇到类似的主体位移,他鸠占鹊巢了灵珠,又背负龙族的复兴重任,受到申公豹的错误培养,又对哪吒产生了情感认同。敖丙的一念转变,是要比哪吒多上几个回合的。最动人的是龙鳞情节,原著是龙王敖光被哪吒扒了龙鳞,古云“龙怕揭鳞,虎怕抽筋”,电影里,龙鳞既是敖丙的盔甲也是软肋,和哪吒脖子上的金箍是一个作用,压抑住本性。
哪吒和敖丙的人物设置,是类似“无间道”的,存在一个相互错置的身份认同;同时也是一种文化属性,互为阴阳。
▶ 太乙真人
电影中一元二分的逻辑,还有一组,是太乙真人和申公豹。
原著里和太乙真人大战的是石矶娘娘,当自己的徒弟被哪吒意外射死,石矶娘娘前来讨个说法,太乙真人认为她不过是“一顽石成精”,虽然人伦公理是在石矶那,但太乙真人笑她:“万邪岂能侵正?”便收了她。这是儒家思想的男权话语逻辑,电影把这改成了申公豹心有不甘的地方。和在人间受到差别对待的哪吒一样,申公豹在天界受着同样的“原生家庭”式偏见。
而太乙真人,在原著里是个关键人物:哪吒的名是他取的;哪吒犯错了,打死巡海夜叉、三太子敖丙和石矶娘娘的徒弟时,太乙真人认为“虽然哪吒无知,这是天数”,对哪吒都不加责备;而哪吒殴打龙王和自剃骨肉也都是太乙真人的授意,到后来哪吒对李靖心生恨意,真人赐他莲花身火尖枪风火轮去杀父;而之后降服哪吒又强行让他与父和平共处的也是太乙真人。
太乙真人常道哪吒的造化是“天数”,天数不可被人界(李靖)、“截教”(石矶)所理解。《封神演义》实际上要维护的正是正统王道,也是儒道佛都宣扬的东西。电影是将这个“天数”设置和等级观念作为主角真正要去对抗的东西。
用现代逻辑去理解哪吒的时候,没有人是存在必然罪因的,众生平等。而平等的观念,正是生成不公感的土壤,不管是天数还是劫数,都成为某种特权的或者“超我”的存在。这在过去是必须顺应的天理,在当代书写时,这又成为一种观念错误。所以神话改编难的不在于剧情人物,哪吒故事融合了儒家道家佛家的思想,难点在于对文化观念的现代化改造。
▶ 父母子情
观众不满于“父慈子孝”的设定,其实也就无由来了。电影《哪吒》反抗父权的内核并未丢失,只是反抗对象由真正的父亲,改编为既定的法则和天数。其实电影《哪吒》动人的点就在于人世间美好的友情和亲情,在于作为魔丸的父母的两次主动牺牲:一次是刚出生时母亲的舍生相拥,一次是天劫将至时父亲的一命换一命。
原著,哪吒的杀性是被太乙真人磨去的,第一步是借天尊的“一顿扁拐”,第二步是借燃灯道人的宝塔一顿祭烧,都是武力镇压。这完全不符合现在的主流价值观呀。如何让走远的哪吒回头?这个重担就落到了他的父母。所以这部分的改动是必然。
电影中有一处台词:“谁是哪吒?”,李靖答:“他是我儿。” 哪吒,不再是人类口中的魔丸,也不再是天机不可泄漏的灵珠转世,不再承担家国大业,他首先是个孩子。
当然除了故事内容的革新,动画技术是又达到了一个新高度。抢夺毛笔的那段是只有动画才能实现的效果。小哪吒变身大哪吒,简直帅无边。虽然帅不过5分钟,还是回到了小屁孩的模样,但相信,这也会成为今年夏天最萌的CP。

哪吒之魔童降世(2019)

又名:哪吒降世 / Ne Zha / Nezha: Birth of the Demon Child

上映日期:2019-07-26(中国大陆) / 2019-07-13(大规模点映)片长:110分钟

主演:吕艳婷 囧森瑟夫 瀚墨 陈浩 绿绮 张珈铭 杨卫 

导演:饺子 编剧:饺子 Yu Yang/易巧 Qiao Yi/魏芸芸 Yunyun Wei

哪吒之魔童降世的影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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