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9-04-12

几番风雨:几番风雨，你是否还在？

一家三姐妹，大姐结婚生儿育女，内外兼顾，二姐奉行独身主义，却有蓝颜知己，三妹选择契约同居，恪守互不干涉隐私，如果你看到这样的人设，你可能会觉得这是现代都市爱情剧，类似于今年大热的电视剧《欢乐颂》。但如果告诉你这其实是拍摄于上世纪40年代的国产老电影，你一定会和我一样感到惊讶吧？40年代的中国就拍了这么思想超前的电影？不可思议吧？
是的，这部电影就是拍摄于1949年的《几番风雨》。在10月27日（世界视听遗产日），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我被这部电影深深地震撼。
和那时代大多数中国电影一样，通过一家三姐妹的人生经历，反映整个社会环境和时代风气。电影的人物设置如上面所说，三姐妹代表了三种“新女性”的选择，是的，她们都是受过现代教育的“新女性”，然而在当时的社会中，她们依然面临着和旧式妇女一样的社会困境，局面甚至更复杂。
大姐虽然结婚又有工作，然而丈夫只是个教书先生，并且患有严重肺病，挣的钱看病都不够，大姐为了照顾他和孩子，常常迟到早退，被公司接连警告。三妹选择和男友契约同居，看似潇洒自由，但在那时的社会里，没有婚姻保障的同居关系，其实更加危险，即使聪明的三妹早有觉察，但终究还是被男性算计陷害。
二姐是全家最冷静的人，她看到大姐被家庭拖累，每日疲于奔命，仍然生活困苦，所以她便不想结婚生小孩，又看到三妹虽然新潮又有个有钱的男伴，但仍受制于男性并随时有被抛弃的危险，觉得这种选择也是不行的。她决定奉行独身主义，以为这样可以保持独立和冷静，可以做一个能掌握自己命运的女子。她在公司里持身守正，并向众人表明自己是不婚主义者，但仍挡不住公司里男同事的纠缠，好在有一位蓝颜知己，二姐与他相知也相爱，但为了自己做一位独立女性的理想，她忍痛不和自己的爱人结婚。
影片借二姐之口说出了当时社会女性的困境。二姐说大姐，“既要在家里照顾丈夫孩子，又要在外面公司里辛苦工作，从早忙到晚，赚的钱仍然不能养家，而且完全没有自己的生活，一个让女性既有好的家庭生活又有好的社会生活的时代还没有到来。”二姐这句超越时代的台词，用来形容今天的职业女性也是无比贴切的。比如现在我们周围结婚生子的女同事，大部分都是这种状况，家庭和工作的双重压力将她们压得喘不过气来。二姐说三妹，“三妹找了一个有钱的男人，但这样的关系毕竟不能长久，而且那男人也并不可靠，我想她将来可能比大姐更加不幸福”，没想后来竟一语成谶。
可是二姐的冷静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她为了自己“冷静”，从家里搬到公司宿舍一个人住，并且不和宿舍的同事一起吃饭，尽量减去社交时间，她说她的理想就是“想不说话的时候就不说话，想看书的时候就看书，想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就一个人待着”。这几句台词几乎句句击中我的内心，这简直就是现代社会宅女的内心和日常啊。二姐看似乖巧懂事，其实内心孤僻苍凉。她自己在影片中也说，这只是她的理想而且只能是不能实现的理想。对于她的这种选择，她的蓝颜知己对他的评价很中肯，“如果只为自己打算，那其实也是一种自私”。是的，为了保持独立，不结婚生子，其实也是逃避社会责任的一种（其实这也是我内心讨厌自己的原因之一）。二姐还是个文艺女青年，在风雨交加的夜里，她向自己的爱人摊牌，表示不能和他结婚之后，推开在风雨飘摇中的窗户，举起酒杯说“不要辜负这风雨中的良宵”，似乎已经决定要去坦然面对今后的风雨了。
但现实往往是残酷的，二姐自己不想社交，但却无法阻止公司男同事的纠缠。她对一位前来纠缠的男同事说“一个女子如果没有结婚的话，周围的男人对待她，总和对待那些夫人太太们不同，他们觉得你的时间可以被随便占用，觉得你理应和他们一起聊天，陪他们一起吃饭，他们还会以关心的名义，送你东西，并觉得你没有理由拒绝”。这段话，虽是二姐傲娇之言，但现在社会中其实也没有实质区别，只是男人们不会再用吃饭聊天占用你的时间了，而是改为让你不断的加班工作消耗你的青春，因为在他们看来，你反正你没有家庭，干啥不是干呀。单身的女性在哪个社会生活都很艰难，都需要忍受这种无形的压迫。
再超前的社会思想也抵挡不住社会现实的残酷，大姐因迟到早退被公司开除了，丈夫病情加重已不能工作，儿子也生病了，山穷水尽之时只能去找二姐借钱（因为大姐和三妹有矛盾），二姐为了帮大姐，去向公司经理借钱，经理趁机想对二姐有所企图，二姐为了保全自己只好放弃借钱并辞职。三妹的同居男友另有新欢，并派人监视三妹，寻找她的不忠之处。被派去监视的人觊觎三妹的美貌，从中陷害，不但使三妹被赶出男友家门，更是以告发三妹做非法生意为由迫使其就范。三妹为了不受胁迫，将计就计想拿回证据，但计划失败，车祸去世。又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正当家人从报纸上看到三妹出事的消息伤心之时，大姐夫也病逝了，二姐面对窗外的风雨终于喊出了“这真是一个人吃人的社会”，这句批判旧社会的金句。三姐妹，三种女性的选择在腐朽的社会现实下都遭遇到了失败。
但影片最后还是给了观众一丝希望，二姐曾经的爱人请二姐去自己办的学校教书，并答应给二姐自由的空间，让她去做一个独立的女性。风雨过后，二姐在家人的目送下，踏上去寻找新生活的道路。
影片拍摄于1949年，借三姐妹的遭遇，批判了社会对女性的压迫，批判了社会的不公，并期待一个新的社会。是的，1949年，风雨过后新社会马上就要来了，从这个时间角度看，这部影片似乎是一个预言。新中国成立后，伴随着整个国家的破旧立新，女性的社会地位整体提高，基于公有制和集体经济而建立起来的各种社会保障制度，使得影片中大姐面临的问题不再那么尖锐，不会再让大姐夫在病床上喊“为什么我辛苦工作却养活不了家人，社会为什么不公平？”。也正是由于整个国家所进行的社会主义改造，使得三妹被男性陷害的命运在那个时期不会再出现。同时，拥抱新时代的热情，也使得二姐这样的人，暂时可以放弃自己的“冷静”，投入到建设新国家和新社会的洪流中去了。
可是几番风雨几度春秋，等时间走到21世纪第二个十年，在社会剧烈变迁之中，三姐妹的问题，重新又成为摆在中国女性面前的难题。具体到女性个体的感情选择，当今社会也没有给出比当时社会更多的选项。
随着经济改革而带来的失业下岗以及劳动保障制度的重建和变革，大姐面临的问题又重新出现。社会新思潮的涌现和生活方式的变迁，三妹的问题在当今社会也不鲜见。而二姐的问题，随着社会竞争的加剧和女性诉求长期被忽视，已经越来越在中国的大城市显示，它有一个带有歧视性的俗称“剩女问题”。
在风雨交加的67年后的深秋之夜，溯及古今，由人推己，心有戚戚。不管科技和经济如何发达，在婚姻，家庭，事业面前，女性依然比男性面临更大的束缚，承受着更多的责任，如何做一个独立自主的女性（且不提更难以实现的男女平等），依然是未来很多年需要不断探索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