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08-08-20

毒药:爱与毒——Todd Haynes's Poison

很久没有影片刺激我写点字了……
在骡子上拖了近半个月，昨天刚下下来就迫不及待地看了，被震住。今天忍不住又看了一遍，再来乱发一通言。
其实要一下把这么纠结的东西捋清楚不太现实。Todd Haynes真是个有趣的导演，这片也算他的第一部长片。（在那之前他拍过一个关于兰波的短片，据说很不错，但现在基本销声匿迹了。然后是关于卡朋特的短片，因为版权问题也被禁映了= =）有些人觉得Todd在Poison里过于炫技，没有处理好三段之间的关系，我是完全不同意的。这部电影的结构和技巧部分充分体现了他作为导演的才华，而在思想主题上，他该表达的都表达了，面对复杂的可能的多重解释，他却没有说更多，也许是我喜欢这样的手法，所以觉得在这点Poison比之后的 Velvet Goldmine要做得聪明，而I'm Not There也做得不错。在叙述中，他貌似客观地描述每一个故事，却在其中隐藏自己喜爱的“恶趣味”，有人说Todd的这种叙述是布莱希特式的，我更觉得是庞德式的。

这部片平行讲着三个基本毫不相关的故事，用的是完全不同的拍摄手法，从热内的三部带着强烈自传性质的小说《鲜花圣母》，《玫瑰奇迹》和《小偷日记》延伸出来，他讲了热内又不只讲了热内，一齐抛出了很多主题，并且相互之间还纠结不清，导致想表达的东西在人看来有些混乱，恐惧，偷窃，爱情，毒药，艾滋，暴力，受虐，弑父，羞耻……但这些东西Todd都讲述得异常巧妙和艺术，每一个镜头都显得深刻，因为这些，都是gay们所面临的迷恋的困扰的东西。

Hero：
这一段用的是模仿电视新闻的记录手法，这也是Todd后来惯用的一招，而这次最彻底。一个7岁的男孩开枪打死了自己的父亲，然后像天使一样从窗户飞走了。于是采访对象遍及了母亲，邻居，老师，同学，医生……Todd隐藏在记录片的后面，可能带着wicked grin。所有采访综合起来的信息是，一个超级聪明，极富想像力，以及文学艺术敏感度的孩子，有着惊人的受虐狂倾向……Todd让几个粗线条的小孩在那讲他们怎么打他而他不还手，又让一个一脸怨念的露着大腿的小少年讲他们虐心的游戏，并说He made me……最后是母亲说他被父亲打屁股时面部是如何的weird，一个神奇的天使gay小孩就不难想象了。

不过杀父的这一行为，还得再考虑。不管是Oedipus，还是every man kills the thing he loves，还是其他……这个最真实的荒诞故事，最终有着gay的轻逸。

Horror：
这一段是一个老式风格的黑白惊悚片。一个科学家提炼出了人体的性欲的精华，却误喝了它，结果变成了一个全身流脓的别人眼中的“怪物”，并传染给每一个吻过他的人，使其致死，最后在全城人的逼迫下，跳楼了。这段的配乐很赞，气氛也渲染得很好。里面和这位科学家相爱的人是一位女性，全片基本没有gay涉及，但那种homophobia却异常明显，任何对同性问题有一点敏感度的人都能觉察到那种孤独压抑的被人当作freak的气氛。

当然这也是关于艾滋主题的。科学家的症状和发病的艾滋病人极为相似，戏剧化的只是那迅速的传染。AIDS在gay中是一个大问题，爱与毒的主题自古以来都以各种形式存在着，艾滋不过是其新时代的又一具象的隐喻，并且直指homo love。某种意义上来说，爱情就是毒药，又何患一种病毒。所以Jarman说AIDS is fun。看片中小心翼翼在外人面前保护科学家并最终被传染致死的女人，跟从前看QAF时michael坚持和艾滋男友做爱一样感动。最后科学家站在窗外向下面的人的呼叫，当然可以看作是gay艾滋病人的呐喊，gay的呐喊，你们和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另外，Todd本人就是Gran Fury（抗艾滋艺术家团体）的发起者之一。他的朋友James Lyons，本片的编辑和演员，Todd多部电影的参与者，Velvet Goldmine的编剧者，也是ACT UP（AIDS Coalition to Unleash Power）的成员，于去年死于艾滋引发的病症。

这一部分从来都是沉重的，Todd在这儿有一个比较明显的平行对比。和天使小孩的轻盈不同，科学家最后沉沉地摔到地上，最终见到了一个衰老滑稽的天使。

Homo：
尽管全片多处引用这热内的句子，这一段讲的是真正的热内的故事。其中更主要的情节和《玫瑰奇迹》里的最为相似。Todd又一次玩弄名字，John Broom完全就是Jean Genet的英译。John和Jean本来就同源。而Broom和Genet都是“金雀花”的意思。热内也的确把自己当作一朵花。

镜头译出来的热内的文字还是很忠实的，一个掺杂着暴力，偷窃，肮脏，和美的世界。虽然和法斯宾德的Querrelle在主题上接近，画面却更接近于 Jarman。这段终于可以赤裸裸的homo了。在片头开始时有一段少年时期的偷窃镜头，一只手游走在各种物品上，还隐含着丝许的异装癖倾向，熟悉热内的人可以感觉出。监狱里的一起吸一根烟的同志友谊，各种暴力挑衅，相互挑逗，举行婚礼都很动人和忠实，甚至是那沉重的铁脚铐。当然这段也是可萌点最多的，热内世界的粗鲁柔情随处可见。

John Broom的演员，从外型到气质都异常像热内，这点使我有些惊叹。他所爱上的那位Jack Bolton，也就是由James Lyons所扮演的这位，在一个展示自己上身伤疤的镜头中，完全让人怀疑是在模仿受难后的St. Sebastian。

两个最精彩的镜头分别表达了热内的两大重要特点。
一处是Jack在睡觉时，John抚摸着他，慢慢将手伸向下身，握住了他的东西，这时门口突然一声响，John一惊要脱手，Jack的手瞬间抓住了他的手。继而接入了热内最感人的句子之一：My heart is in my hand, and my hand is pierced, and my hand is in the bag, and the bag is shut, and my heart is caught. 这就是一种偷窃的爱情，Pierced同样表现出一种受难的景象。这与电影中，John对Jack身体的偷窃，以及一刹那地被抓住结合得完美无缺。
另一处是少年时的John看到Jack被另外一群男孩羞辱的场面，他们让他把嘴张开，冲着他的嘴里吐口水。他们的唾液就像热内曾经爱过的某个男人一样又白又多又稠，吐在脸上嘴里形成的效果自不必说，但那一刹那，镜头中口水都变成了象征着爱的花瓣，纷纷落下。从恶心到美好的瞬间转化，同样完美地表达出热内的美学，没有道德，没有价值判断，流浪汉，孤儿，小偷，囚犯的身体与情感，都美得如同鲜花绽放，也包括羞辱，他满怀热情地爱着他们。

当然最后两人在暴力中完成了美学。
当然后来Jack因为越狱被杀。

Todd的三个故事讲完了，他引用新闻纪录片，引用黑白惊悚片，引用热内的小说，学习本雅明做一部引用的电影。他最后一句引用热内是：
A man must dream a long time in order to act with grandeur, and dreaming is nursed in darkness.
这当然是与所有同志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