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士台改编阿加莎作品的能力,在不断进步,大家也有目共睹。《黑井户案》恰如其分的喜剧效果,再加上张弛有度的剧情编排,两个半钟时长,吸引观众认真看完。
  阿加莎作品改编,有个关键问题:波罗的形象塑造。由狂言师野村万斋出演“日本版赫尔克里·波罗”:胜吕武尊,富士台似乎有意将胜吕武尊经典化,观众的反应却褒贬不一。本人则非常欣赏野村万斋在《黑井户案》的演出。认识野村万斋,是从他饰演安倍晴明的《阴阳师》开始。补充一句,羽生结弦为了花滑曲目《阴阳师》,还特地向野村万斋请教。
  野村万斋与伊藤英明、大泉洋的合作,有着相似质感,就像相声里“逗哏”与“捧哏”的相互作用。但是,野村万斋与大泉洋在剧中的关系,不是“相棒”,更不是福尔摩斯与华生,而是侦探与真凶的对手关系。有了这一关系,更增加了表演的层次感。例如,胜吕武尊在柴平祐和柴カナ面前,用夸张的表情与动作,讲述杀人动机,并肢体模仿杀人过程,实则旁敲侧击。
  观剧口味,众口难调,也有观众不认可野村万斋的表演,认为生硬做作。野村万斋的表演特点,有迹可寻,能找到与之相近的类别流派。人以群分,通过共性分析,便可大致了解野村万斋的表演特点。
与野村万斋相似的演员,自然而然会想到市川海老藏。市川海老藏出身歌舞伎世家,袭名十三代目市川团十郎,NHK还以他为代表,拍摄了《仕事的流仪:歌舞伎俳优》。野村万斋同样具备世家风范,作为狂言师二世野村万作的长子,属和泉流。
  野村万斋、市川海老藏的表演功底均十分扎实,目光如炬,穿透力强。饰演历史人物时,能注入时代灵魂。野村万斋饰安倍晴明,市川海老藏饰千利休,都是教科书级表演。
将传统表演技艺融入现代影视作品,强化戏剧张力,突出眼神、表情、动作的力度。北京人艺的老师出演影视作品,有些被称为老戏骨,表演力道特别足。野村万斋身上也有这一特点。
  回过头来,说下该剧背景。英国原版的历史背景是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一战之后,二战前夜,作为文明临界点,传统与现代在此交织。在文明浩劫之间的喘息阶段,各种新奇发明出现,给人类社会增添无限可能。
  日剧将时间挪到1952年,但是,现代文明给社会带来冲击的观点并未改变。例如,本剧中出现的“录音机”以及“闹钟”改造的定时装置,就是破案关键。美国脑瘤切除手术,或许能救柴カナ一命,却让柴平祐铤而走险。复员男子因在战场负伤,吸毒止痛,毒瘾发作时,几乎六亲不认,其母来仙恒子无比痛心。新型毒品也是战争产物,有了清朝鸦片战争的前车之鉴,日本严禁毒品。时人所写《论害》:“日人禁最严,故国势蒸蒸日上;华人吃者多,故国势日弱。”
  还有一点,日本作为战争“加害者”与“受害者”的双重身份,也很难将故事绑定在与英国相同的年代。
  现代文明不仅带来生活便利,还带来幽暗罪恶。拖拉机变成坦克,飞机狂轰滥炸,量子力学转化为夷平城市的原子弹。战争是否催化了文明,不得而知。但是,战争摧毁了很多文明,则铁证如山。
  战后日本,百废待兴,胜吕武尊的角色设定需要连接传统与现代,野村万斋是最佳选择。与此同时,来了好几位《真田丸》班底,大河剧熟面孔加入,更增添了该剧的历史连接感。
  西装革履,喝咖啡,读报纸,西洋化表象背后,却用传统戏剧所赋予的表情张力,支撑起一个具有日式格调的故事。胜吕武尊告知柴平祐“真凶”是谁,并提议柴平祐服安眠药自裁。柴平祐补完故事,写道没杀兵藤春夫,或许是最后的人性。那一夜,胜吕武尊一宿没睡。次日清晨,阳光射入屋内,剧终。樱花飘落般收尾。
《黑井户案》给人以这样的感受:洋装虽然穿在身,但心依然是大和心。在近代,日本提出“和魂洋才”,用以反驳明治维新以来“西洋文化优越,日本文化落后”的论调。与清末“中体西用”思想,有相似,也有区别。清廷“中体西用”的洋务运动在甲午海战败北,中国终将迎来更为激烈的革命时代。
日本却被”战胜国“的喜悦冲昏头脑,在军国之路上,一路狂奔。直到两颗原子弹后,沦为“战败国”。旧式“武士道”与“军国主义”如影随形,至今仍有幽灵的呼喊声在回响。“和魂洋才”的思想值得深入探讨。当然了,战争给日本带来了巨大创伤与深刻耻辱,日本普遍存在反战情绪。而且,不少日本演艺界人士敢于直面历史,对战争反思透彻,特别是NHK和朝日。富士台在《黑井户案》中呈现战争创伤,也体现了反战观点。
  日本的很多传统艺术源自中国。作为东亚儒家文化的母体,中国则在“如何对待传统文化”的问题上“走了一些弯路”。弯路二字,轻描淡写,触目惊心。拨乱反正后,我国的许多传统表演艺术也开始寻求复兴,例如:京剧、昆剧、相声、小品之类。如何盘活传统艺术,很多人在思考,也在实践。
  看过侯宝林先生相声段子的录像,觉得耐看有嚼头。这样的表演形式如果与现代影视相结合,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十分好奇,也满心期待。
后来,陈佩斯与朱时茂搭档小品,成为几代人的记忆,进军电影界,也成就了不少经典喜剧。当然了,小品本身就是喜剧的一种类型,影视化的跨度并不大。再后来,春晚小品捧红了赵本山,赵本山又带火了二人转,让东北民间演艺,为国人所熟知。
  相声的路,却没有小品那么好走。郭德纲复兴了传统相声,但是,他作为演员,参与电视电影,则让人感觉一般。相声在当下仍有很强生命力,如何将这一力量,注入现代影视作品,又是一大问题。
  日本有能剧、歌舞伎、落语等传统表演形式。演员从传统艺术获得能量,又将能量转移到影视作品中。演员表情动作的力道拿捏,十分巧妙,仿佛陶艺师的手感,为作品注入特定的历史感。
  在此,也由衷期待我国传统艺术,在新的历史条件下,焕发生机。《白鹿原》上奏响一支《老腔》,《活着》的富贵演着皮影戏,京剧戏台上《霸王别姬》演成中国电影史的一座高峰。传统艺术,总能爆发惊人的冲击力与感染力,当聚光灯再一次打到戏台上时,我们又将见证怎样的高光时刻?
把答案留给时间,也留给你我。

黑井户疑案黒井戸殺し(2018)

又名:罗杰疑案

上映日期:2018-04-14(日本)片长:155分钟

主演:野村万斋 大泉洋 向井理 松冈茉优 秋元才加 和田正人 寺胁 

导演:城宝秀则 编剧:三谷幸喜 Kôki Mitani/阿加莎·克里斯蒂 Agatha Christ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