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9-07-09

五月傻瓜:《五月傻瓜》：停电之后：从革命到反对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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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分钟的电影，最后却停在了103分21秒：米卢和外甥女弗朗瓦茨在河边拥抱着告别之后，独自一人回到了家，他正走向屋里的时候，画面停滞了，老人的身影成了最后的定格。未完的电影，未展开的结局，似乎是一种技术上的阻碍。从网上找到的资源下载，在不是会员的下载过程中，这部10.9G的电影一直处在龟速下载中，但至少下载的进程还在行进，但是当下载了99.04%的时候，它却不再继续，0K的速度一直保留在下载列表醒目的位置。
只是一个0.96%的尾巴，却无法将下载的临时文件变成影音文件，下载了这么漫长的时间而无法观看，岂不是一种折磨，还好想到了“边下边看”这一功能，点击播放，果然可行，心里想最后一组镜头或者对电影整体不会产生多少影响。但是遇到的另一个问题是没有字幕，搜索了相关的网页，均无法找到中文字幕下载资源，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将里面的字幕提取出来，然后在网上进行翻译，逐字逐句拷贝进去，再逐字逐句复制出来，最后终于顺利完成了“翻译”，然后异常艰难地一边看左边的画面，一边看右边的字幕。
机器翻译的直白性、机械性以及错误，也只能克服一下，还好，对话基本上还是简单的，但是当花费了大量的准备工作而观影，最后却终于在103分21秒成为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卡在那里是一个老人的背影，是一幢房子的孤寂，当家里人参加完葬礼之后，到底会发生什么？留下的一个悬念在搜索豆瓣的剧情时得到了答案：据说当米卢返回家中的时候，他忽然看到了已经下葬在自己家雪松下的母亲又活了过来，于是他们热切地跳起舞来——最后是剧终。
一个老人参加完葬礼竟然看到了死去的母亲？一个已经下葬的遗体如何和儿子跳起舞来？当画面停滞，一切都变成了被文字激活的想象，而想象永远是虚构，它根本无法传递电影特质，一个句号被划定，只不过变成了贫乏的幻影。而当这一部关涉1968年“五月风暴”的电影以如此方式被观影，在另一个意义上，是不是也成为对于电影主题的一种另类解读：当这一场在五月风暴中发生的葬礼结束，并非是平静地回归现实，当以超现实主义的方式上演最后的激情，在一种幻觉意义上也是对五月风暴的注解：它是一些东西的死亡，也是一些东西的复活，它是一个现实，也是一种幻觉，就像“五月傻瓜”这个片名一样，它是五月爆发的革命，却可能在那些生活在所谓微风、阳光的五月被理解为一种愚蠢。
法国乡下，这是距离五月风暴中心的一种边缘存在，在这里一切都是宁静的，即使那个老太太过世，也绝不会掀起什么波澜，正像她临死之前正在听广播，正在做菜，广播里是五月风暴的报道，有车辆被烧，有警察被打，有学生被捕，像一个传说，绝不会改变老太太午饭做什么菜的计划，甚至做菜的声音也覆盖了广播的声音，而且，镜头前的老太太看上去像是流泪，仿佛是对于巴黎这一场“暴力骚乱”的痛心，但其实只是因为她在炒洋葱。而当老太太感觉自己身体不妙的时候，她异常艰难地走上了楼梯，但是却唱着歌，最后倒在了楼梯间的沙发上，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流泪不是对五月风暴的内心反应，临死之前不是表现身体的痛苦，当洋葱和歌声取代了这一切，预示着这一场所谓的革命是遥远的，是被传说的，甚至是被戏谑和解构的。的确，当老太太过世之后，这一事件也只是在家庭成员内部成为一件大事，他们回来的最大目的不是安葬老太太，而是如何处理她的遗产。按照老太太的子女情况，遗产是要分成三分：大儿子米卢和二儿子乔治，另外一个儿子早已经在一次乘船事故中死去，所以留给了他们的女儿克莱尔。但是在分遗产的过程中，产生了矛盾，米卢的女儿卡米尔带着丈夫丹尼尔、女儿弗朗瓦茨和双胞胎儿子赶来，卡米尔似乎就看中了这一份遗产，所以在分遗产的过程中她表现地最积极，她早就列好了清单，还拿走了据说是老太太两年前给她的那个祖母绿戒指，但是米卢对于变卖家产后平分的做法不同意，他认为，这个家的一切都不能卖掉，他愤怒地说：“房子让我们团结在一起，没有它，我们就像流浪的吉普赛人。我也要死在这里，因为这是我的权利。”
这似乎是一种对于根的守护，这里有他的记忆，有他的感情，所以他反对将一切货币化。当然，卡米尔和其他人争着将所有东西折现平分，是一种利益诉求，在这个不是他们居住的地方，他们是现实的一派，而米卢提出的反对意见，看起来是站在人文主义的立场，但其核心也是一种利益驱动，他担心自己再没有地方可去。但是在舆论普遍的声音里，他也只好妥协。在遗产分隔过程中，还出现了一个插曲，律师打开了一年前老太太给他的信，信里交代的是将遗产的四分之一分给佣人阿黛尔，当大家听到这个消息告诉阿黛尔的时候，正在树上摘果子的阿黛尔瞬间成为了“女继承人”，惊喜中从树上跌落了下来。
一个老人逝世，似乎曾经的一切都变成了物质，变成了财富，变成了可以分割的数字。财产分割有矛盾，最后也积极在推进，如果顺利的话，这个家庭内部的事物将随着老太太入土为安而终结。但是这一幕葬礼的特殊性就在于它发生在掀起革命风暴的五月，于是，这一家人的内部事务便演变成了时代背景中充满闹剧的故事。革命已经如火如荼，它的影响力开始辐射，卡米尔和丈夫开车回来的路上，遇到了罢工的人，他们正在路边散发传单；克莱尔和同性恋人玛丽开车回来，半路却没了油，而且附近的加油站也关闭了，他们只好从私人那里购买了6法郎的汽油；卡米尔的丈夫一到家里就要离开，因为巴黎那边因罢工影响而要处理的事物太多……一家人的生活受到了极大的影响，而广播里也在播放着菜场关闭，银行关闭，物价上涨等消息。
最关注收音机里革命动态的是乔治，他是报纸的记者，11年的职业生涯让他具备了某种敏感性，而正是广播里不断传出的消息，将巴黎的革命风暴和普通百姓的生活联系在在一起。但是这依然是一种传说，他们急于参加老太太的葬礼，急于分割家产，对于革命，基本采取不闻不问，甚至否定的态度，卡米尔接到了传单，说了一句：“他们是一群小丑，这只是不工作的借口。”没人去理解巴黎的革命，即使村子里出现举着红旗的孩子高喊着革命口号，即使乔治保持着职业敏感，即使他们的生活或多或少受到影响，他们也只是在旁观。
但是这个和我无关的旁观态度被转变，从那次停电开始。当家里变得漆黑，一种秩序就被打乱了，而这正是这场风暴的直接影响。在这个家里，发生了两起停电事故，而这两次事故以不同的方式让风暴介入了生活。第一次停电之后，他们发现有车灯在外面亮起，回来的是乔治的儿子阿兰，他从巴黎搭乘卖西红柿司机吉尔伯特的卡车回家的，吉尔伯特是蔬菜市场的运输工，因为罢工，市场被关闭，车上的西红柿便没有了销路而他来到村子后开始免费送给这里的村民。这次停电的最直接影响是，因为掘墓工人也罢工，所以第二天的葬礼无法进行，无可奈何之际，米卢做出决定，在自家的雪松下现场掘墓。
这是革命对生活的直接影响，但是阿兰回家之后，他让大家开始从正面认识巴黎的那场革命，额头上有伤，身上有狠，是因为阿兰参与了罢工，也目睹了那场愈演愈烈的政治风暴，他开始向大家介绍巴黎的动乱，他的核心词是：自由。他说大家在街上公开接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这就是一种自由，一种革命之后的自由，阿兰的现身说法让大家充满了期待，“人们真的到处做爱？”乔治甚至这样问他，而米卢听到之后搬出了伏尔泰的那句名言：“我决定要快乐，因为它对我的健康有益。”于是在这种革命的自由主义号召下，大家开始谈论女性的高潮，避孕的药丸，谈论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的确是一种个性解放，是一种自由精神，而在每个人听说之后的行动中，打着革命旗帜的实践就慢慢变成了一场闹剧：米卢说：“我30年没有这么年轻过了。”他释放了自己，和乔治的妻子莉莉到了地下酒窖，两个人接吻；米卡尔回忆起小时候的桔园和存放橘子的仓库，接着便和律师一起躲开了众人的目光；和克莱尔一起来的玛丽热爱芭蕾舞，但是总是被克莱尔控制着，在阿兰的影响下，她终于向阿兰表达了爱意；而受到伤害的克莱尔也靠近了吉尔伯特，海当众让他摸自己的胸部，甚至在大家坐着的时候，还脱掉了衣服，准备公开做爱。
爱自由表达，爱付诸了实践，爱甚至成为了表演，这是一种对革命的误解？而当第二次停电之后，这种革命性需求又转向了另一个极端，门再次被敲开，布特罗先生和夫人来了，他们告诉大家的是，随着巴黎革命的烽火越烧越旺，他们的工厂被关闭，工头被锁起来了，所以他们是逃出来投奔到这里的，而一开始还对革命有着憧憬的他们，开始担心自己：因为有着一笔巨额的遗产在，他们无疑是“资本家”，无疑是革命的主要对象，所以他们感觉到了危险，于是所有人开始了逃生，他们带着行李离开了家，只留下阿黛尔和死去的老太。就像米卢曾经说过的那样，没有了家就是流浪的吉普赛人，他们穿行在树林里，只能吃随身携带的食物，而一队伐木工人他们更是看成了武装分子，于是丢弃了东西继续逃亡，他们淋着暴雨，他们忍受饥饿，他们露宿洞穴，他们摔倒受伤，所以他们开始讨厌革命，他们害怕革命，米卢甚至在山顶上只能遥望下面的村子，“我在看妈妈，她就在下面。”
从曾经对革命的向往，甚至付诸实践来“革命”，到走上害怕被革命的反对革命之路，两次停电很有寓意地折射了在中心之外的他们对于革命的误解，革命是一种传说，革命远在天边却近在咫尺，而所有这些对于革命的态度最后都变成了讽刺，而其中最没有受到影响的只有三个人：死去的老太太，她一如既往地躺在床上，闭合着眼睛，看不到这里发生的一切；老太太生前最亲密的黑猫，它也一直不离不弃地陪伴着她，在老太太逝世的时候，它舔着她的脸，在分割家产的时候，它跳上桌子像是阻止，当被律师赶下去的时候它身上的毛竖立起来像是在反抗；另一个则是年幼的弗朗瓦茨，它以一种无知的方式和他们隔绝着：当她看见死去的老太太时，只有她和她说话：“你是去了天堂还是地狱，如果是地狱，请你睁开眼说话。”当她看到克莱尔把玛丽赤裸地绑在床上时，好奇地问米卢：“人为什么要绑起来睡觉？”
在革命的转变中，在风暴的漩涡里，他们是真实的，而这种真实正衬托了普通民众在革命中的盲目性、从众性，而这种不同的态度也正体现了路易·马勒对于五月风暴的审视，革命正在发生，革命不可回避，而革命的真正意义在哪里？它不是逐利的工具，不是政治的砝码，否则，不管是扛着革命的旗帜满足欲望，还是在轰轰烈烈的革命中成为逃避者，最后都是一种幻影，在如103分21秒的停滞中，成为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